惑君云闲风轻

第27章 第 27 章(第2页)

 

    大周疆域辽阔,在每府设立三司,是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
 

    都指挥使司是各地的军事机构,灵州地处机要,朔方府的都指挥使司就设在灵州。
 

    除了都指挥使司外另设左右骁卫二将把守此处,与都指挥使司形成牵制,实际军政则由左右骁卫二将节制。
 

    左骁卫将军高遂,右骁卫将军王渊与裴元嗣均有故交,二人在两年前裴元嗣平叛契人降将阿思阔时便驻扎此处,听闻裴都督今日率众到来,王渊与高遂一大早便出城夹道相迎。
 

    二人仿佛不知裴元嗣在常山附近遭山匪突袭之事,是夜将三司长官、裴元嗣及卫队一百余人皆请至将军府,特意摆下宴席为巡边的裴都督接风。
 

    王渊知晓裴元嗣性情刚正不阿,是以准备的一应衣食住行皆是按照朝廷接待巡边将军的规格来安排,当日便将诸位女眷奴仆们安排住进了州中空置的都督府里,此外王渊又另外打发了四五个丫鬟到府上来伺候,可谓关怀备至,尽心尽力。
 

    席间裴元嗣才将车队在常山遇袭之时告知了众人,王渊听罢既怒且惊,猛一拍酒桌先声夺人质问高遂道“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你不是和我说常山附近近百余里的山匪都被你剿没了吗若是裴大人在朔方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等如何再有脸面回京城去面见陛下”
 

    高遂赶紧起来给裴元嗣赔罪,“这裴大人息怒,近一年灵州常山一带附近的确时常有山匪聚众作乱,三个月前正是标下带着卫所的官兵上山剿匪,端了那黑虎寨老窝,没想到这寨子狡兔三窟,想必是被他们给逃走了,将裴大人的车队错认成了官兵伺机报复。”
 

    “此事是我之疏忽,幸好裴大人今日无事,您但有责罚,标下必定不敢有半句怨言”
 

    说着要跪下给裴元嗣认罪,裴元嗣把高遂扶起来道“山匪狡猾,不全然是你的过错,三日前我在常山与之一战,逃走约有七八个汉子,不过我已命人前去捉拿,想来不日便能将这些匪徒一并拿下送到将军府。”
 

    高遂心一咯噔,还是王渊反应得快,忙说“怎劳烦大人来,还是我与高大人”
 

    裴元嗣打断两人话头道“既是吃着朝廷的粮食便是他们职责所在,况且如今我也不知他们去往了何处搜查,王大人,高大人,就等着好消息来罢。”
 

    从将军府出来,马车上赵炳安对裴元嗣道“表哥,你是怀疑山匪乃王渊和高遂所为”
 

    裴元嗣瞥他一眼,“我可没这么说。”
 

    赵炳安脸上就露出懊悔之色,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大老远地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万一这两个人要谋反,我小命岂不是要搭在这里我房里刚纳的第四房小妾还没和她亲热够呢”
 

    裴元嗣警告他道“你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如若有任何风声漏出去,你这个裴都督的表弟是他们第一个拿来开刀的。”
 

    赵炳安脖子一缩,他是个纨绔不假,察言观色的能力却是一流,否则不会看出来王渊与高遂有问题。
 

    “事情还没有定论,”裴元嗣阖眼靠在车壁上道“也许是我多想了,只要你安分守己地别给我惹事,我就烧高香了。”
 

    都督府,阿萦还没睡,伏在灯下打盹等着裴元嗣。
 

    听到有动静她连忙从桌上起来,一面打发丫鬟去准备热水,又上前给他更衣。
 

    裴元嗣见她脸色似乎不太好,皱眉问“怎么,身上还疼”
 

    捏了捏她细软的胳膊,暗忖每回不过是稍用些力道就能在她身上留下几处青青紫紫,这身子太过娇气。
 

    阿萦摇头道“不疼了,大爷的药很好用。”
 

    心里压的事情太多,这次巡边恐怕不会像上次那样简单,有了阿思阔两年前的前车之鉴,裴元嗣不敢掉以轻心,也就没有那么多旁的心思,两人洗漱完毕就上床休息了。
 

    夜里裴元嗣听到身旁阿萦细弱的抽泣声,他睁开眼,阿萦缩在一旁闭着眼睛哭,她好像是做了噩梦被梦魇住,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与汗水,头发湿湿地结成一缕缕黏在脸上,口中不住喃喃,“别杀我,别杀我,别过来”
 

    “阿萦,阿萦醒醒”
 

    裴元嗣轻拍阿萦的脸。
 

    阿萦从噩梦中惊醒,哭着钻进男人温热的怀里呜咽。
 

    裴元嗣大手探进她的后背,一摸竟全是冷汗。
 

    “做噩梦了”他低声问。
 

    阿萦哽咽道“大爷,我,我看见丁嬷嬷了,她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的面前,问我为什么没有事,问我为什么还活着没死,我、我真的好害怕”
 

    “别胡思乱想,”裴元嗣微微蹙眉,抬起阿萦的下巴道“这世上本无鬼神,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再说她是死在山匪手中,与你无关,有我在这里,便是她真寻来了你也不必怕。”
 

    阿萦乌发凌乱,睫毛上凝着惊惧濡湿的泪珠,“是真的吗大爷,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可是那个梦好真,好像我又回到了那天,我看着嬷嬷她死在我的眼前,她身上的血溅都到我的脸上和衣服上,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说着将湿润柔软的脸颊贴在男人的胸口上犹如猫儿乞怜似的蹭了蹭,可怜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依赖,令裴元嗣一时想推开却又难以出言拒绝。
 

    阿萦只是个刚出闺阁的弱女子,初次见到那样血腥残暴的场面,为了保护他的书稿回来还要被他训诫,明明那么害怕强却忍着一声不吭,直到夜里做了噩梦才敢告诉他这些。
 

    裴元嗣就想到自己年轻初上战场的时候,看到那遍野的尸骨与断臂残肢晚上独自一人也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是个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胆小柔弱的阿萦
 

    或许是他对她过于苛刻
 

    裴元嗣垂眼神色复杂地看着还在哭泣阿萦,冷硬的心竟难以自制地生出了几分爱怜。
 

    阿萦的身子一直在哆嗦着,他能感觉到她是在怕得发抖,此时此刻她无比需要他的抚慰。心内挣扎了片刻,裴元嗣微微叹了口气,轻拨去阿萦腮边的湿发,终是将她轻托着搂入了怀中。
 

    帐中不时传来一两句男人的低语、女孩儿细弱委屈的嘤咛。慢慢地哭声止住了,阿萦缩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早上裴元嗣醒的时候阿萦还躺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压在枕上挤得肉嘟嘟的半边小脸白里透着红,睫毛纤长浓密,只是眼皮略有些肿,看着倒有几分孩子气。
 

    记得阿萦初入府的那会儿,别说是靠在他的怀里哭诉,就是离他近一些都会害怕不自在,早晨起来都睡得离他远远的。
 

    裴元嗣鬼使神差撩开阿萦脸上的发。
 

    阿萦的皮肤很白,离得这么近脸上竟然看不见一点瑕疵,大约是还没完全张开,小巧精致的鼻尖和略略丰满的唇带一点小女孩儿特有的俏皮娇憨,像她的人一样。
 

    但她夜里睡觉还挺不老实的,到处蹭来蹭去自己呼呼大睡,把他闹得一身是火,搂着她弄也不是不弄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