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第2页)

 老夫人丝毫没动容,“就看她自己罢。”旁人替她做出来的决定,是逼迫,得记一辈子,唯有自己选择,方不会留遗憾。

 陈嬷嬷还是不放心,“老夫人......当真不管芸娘了?”

 “桃李犹解嫁东风,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有人给她送上门来,她何不就乘了这股东风。

 急什么。

 —

 夜幕雨雾下,一辆马车徐徐驶向大内,从南侧宫门进,一路经过九道关卡,最后停在了勤政殿门前。

 内侍公公王恩立在门槛处,远远见到雨雾中亮起了一抹忽明忽暗的灯火,转身便进里屋禀报,“陛下,裴大人来了。”

 雨线密实,有伞也遮不住,下了马车后肩头上沾了些雨水,裴安接过门口公公手里的浮尘,将身上的水珠拂干净了方才入内。

 屋外雨天黑地,殿内一片灯火通明,皇上仅身着一件寝衣,披头散发,正坐在蒲团上看折子。

 裴安上前跪安,“臣参见陛下。”

 “来了,快坐。”皇上冲他熟络地扬手,指了对面的位子。

 裴安刚落座,皇上便将跟前的一摞折子推了过去,“瞧吧,都是骂朕的,说朕不作为,是个只会上贡的懦夫,朕这大晚上的睡不著,心烦啊,只能找裴大人过来说一会儿话。”

 裴安瞧了一眼,也没去翻,答道,“皇上治国有道,所谋所略皆以百姓为上,平常愚昧之人,岂能明白陛下苦心。”

 “可他们不懂也就罢了。”皇上手指点了点最面上那本暗绯色奏折,一字一句咬重道,“他是秦阁老啊,朕曾经的恩师,我南国一代大儒,他居然也来弹劾朕,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

 裴安神色微顿,随后没有半点犹豫拿起了折子。

 皇上也不催他,等着他慢慢看完。

 裴安翻完后,神色并无多大波动,平静地道,“禀陛下,这折子中所述的陈词,倒是同臣前些日子在建康处理的一桩叛逆案有相似之处,陛下不必忧心,待臣先查明白。”

 皇上闻言,神色大松,“朕就知道裴卿有办法。”

 裴安拱手垂目,“替陛下分忧,是臣之职责。”

 皇上笑了两声,转头让王恩备酒盏,“朕身居高位,身边人不是敬便是怕,要么想着法子给朕使绊子,朕还从未遇到过裴卿这般能懂朕心意之人,要不是你人在建康,朕早就想同你喝几杯了。”

 “承蒙陛下厚爱。”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皇上聊着聊着,突然道,“听说裴卿同王家三娘子定了情?”

 裴安神色微顿。

 “临安城内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也别怪朕能知道。”皇上看来他一眼,笑道,“前些日子,朕听明阳哭哭啼啼,说邢风和王家三娘子有婚约,朕上回刚好遇到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他又说没这回事,朕还觉得纳闷,如今倒是明白了,明阳只怕是听错了消息,同王家三娘子有情的原是裴卿。”

 “臣......”

 “早闻王家三娘子长得极为貌美,自古才子配美人,朕倒是觉得裴卿眼光不错。



 第十四章

 裴安端详着那块玉佩时,王芸已将他给的白玉挂回了腰间,裴安余光瞥见,随后也把手里的绿色玉佩拴上了腰带。

 同样的位置,两人不过是换了一块儿玉,都没觉得有何不妥。

 裴安继续添着柴火。

 火势越来越旺,王芸埋头烤起了鞋袜,腿脚虽恢复了知觉,但依旧僵硬,碍有裴安在,她不便脱鞋袜,微微翘起鞋尖,将鞋底对着火光。

 很快一双脚再次冒出了腾腾热气,湿气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很难受,王芸动了动脚趾,整个脚背不由拱了起来。

 火势太大,烤在人身上有些发烫,裴安没再添柴,身子往后一移,视线正好扫到了她的双脚上。

 这一场雨,天黑时便开始落,她从临安过来,双脚估计在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又蹲了那半天,八成已经肿了。

 裴安出声道,“没人在,你脱了再烤。”

 王芸茫然抬起。

 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愈发茫然,他,他不是人吗.......

 对面的裴安却是一脸坦然,平静的神色同适才他抱她时一样,没有半点别扭,在他眼里,似乎不存在男女之防。

 仿佛想多了的人,只有她。

 她自认为不是扭捏的人,加之实在难受得紧,但要她这么大刺刺地在他跟前脱鞋,她办不到,想了想,还是询问道,“那你,你能不看吗?”

 她没法不将他当个人。

 裴安抬眸,红火的焰光照在她脸上,晕出了层层绯红,羞涩之意不难看出,倒是他忽略了,当下绅士地侧过身。

 王芸这才弯身去脱绣鞋,长袜褪下后,裹在里面的一只脚露了出来,早已被水泡得发胀。

 脚趾头苍白又皱巴。

 王芸心头一跳,慌忙用裙摆盖住,这会子倒不是怕被对方瞧见,而是怕被看出了她的丑相。

 匆匆瞥了他一眼,见他侧着身并没往这边瞧,慌忙褪去了另一只,将鞋袜放到了边上烤着,回头又将双脚藏在了裙摆底下,隔了几层薄纱,彻底瞧不见了,这才放了心。

 光着脚再烤火,舒服许多。

 热量一点一点地从脚底传上来,血液渐渐顺畅,膝盖、袖口也相继冒出了热气,望着袅袅青烟,王芸的脑子也跟着一道腾云驾雾。

 关久了的鸟儿,一飞出来什么都新鲜,纵然是前一刻才面临了一场生死,也没忍住好奇,目光不由探向了对面的人。

 因避嫌,裴安侧过去大半个身子,这回连个侧面也瞧不见,看不清他是什么神色。

 但她能感觉到,从一开始,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她遇上了那么一个刺客,魂儿都险些吓飞了,虽不知道今夜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取他性命,但听阵势,来得人肯定不少。

 王芸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外面的人都走了吗。”

 “嗯。”

 “哦......”

 因她这一声完全没必要的搭腔,裴安侧回了身,视线没往她脚上看,只看向了她的脸。

 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全然不见适才的惧怕,瞳仁清澈,映出两簇跳跃的火焰,炯炯有神。

 比起那日在塔庙里瞧见的,倒多了几分灵气。

 裴安主动问她,“怎么了。”

 王芸原本没打算开口了,被他一问了,又找不出旁的话来填上,只能问出来,“你,不怕吗。”

 那么多人要追杀他。

 许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裴安神色微微一顿,随后唇角轻扬,漆黑眸底露出一丝隐隐的自嘲,语气却极为张扬,“该怕的人不是我。”

 王芸被他噎住。

 分明很狂妄的一句话,可也不知为何,她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也对,自古以为‘奸臣’好像都尤其命长......

 王芸生怕自己说错话,彻底闭了嘴。

 见她没什么疑问了,裴安重新侧过身,陪着她烤干了一双鞋袜,才起身,“你先整理,我去外面等。”

 —

 后半夜,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小,王芸穿好鞋袜出去,天空只依稀飘着零星细雨,扬起头,偶尔几粒沾在脸上,并不成事。

 烤了这一阵火,身上开始发热,出来倒觉得凉爽,时辰太晚了,王芸也没耽搁,从童义手里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