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落定
这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晏明哲叛乱后,一直蛰伏於他身边,做他走狗的赵欣荣。
他做晏文德的近侍多年, 那虎符右券的位置,他自是知晓一二,只不过碍於一直不曾寻到合适的时机出手罢了。
即便是从牢狱里被晏明哲捞了出来, 他大权在握,赵欣荣也自不会将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毫无保留地交出来。
他从自己早已在心中不知想了多少次的宫道上, 不要命了般地狂奔着,眼睛赤红充血, 显然一副狰狞的疯癫模样。
没有人能与他争那九五之尊之位,那个位子上的人必得是他, 也只能是他!
像是老天都在帮他一般, 赵欣荣这赶来的路上,巡逻的士兵都比平日里少了半数。他亦是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素日里晏文德处理公务,批阅奏折的宣德殿中。
那虎符的位置他更是一直铭记在心, 今日来了一瞧, 果然还在原处,尚未有人动过。
赵欣荣满眼振奋, 口中一直不断吞咽唾液, 手上亦是微有颤抖地朝那虎符伸出手去, 直到握在手中的那一刹那, 他才有种从天上终於踩在地面的实感。
只是他这美梦还没能来得及做多久,在他踏出门槛的瞬间, 方才还僻静冷清的宫道上, 便突然不知从何处涌来一大批的兵卫,将他层层围住。
方才晏明哲如何落入晏羲和手中的, 赵欣荣皆看得清清楚楚,只怕他现下也同方才t的晏明哲一般,中了一个他们请君入瓮的局。
来不及细想,便有一阵较为轻浅的脚步声传来。
赵欣荣擡眼一瞧,竟是梁宿宁信步而来,步履从容,只是那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憎恨,若眼神可以变作实质,只怕他早已被她刺穿了千百回。
他毕生所受的这种眼神不少,只是以往皆是他以上位者的姿态,这些眼神在他眼中便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也奈何他不得。
但今夕终究不同往日了......
似是也明白自己大约已经到了末路,赵欣荣也难得变得狂躁跳脚了起来:“你这贱妇,为祸封国,现在还想将我逼死吗?”
他所说的话,梁宿宁一句也不曾理会,只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装若癫狂,垂死挣扎的模样。
“我告诉你,你奈何不了我!”赵欣荣捏紧了手中的虎符,突然大笑起来,“你们都奈何不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便将手中虎符高举起来,尖声道:“虎符在此,全体将士皆要听我的!你们所有人都该听我的!”
虎符是号召将士,调兵遣将,代表皇帝最高指令的令牌,一旦出现不得违抗。可赵欣荣祭出了这虎符,这在场所有将士竟无一理会。
到底现下皇帝已不知身在何处,这代表陛下指令的虎符便也成了一块徒有其表的铜块。
况且这在场之人皆是效忠於晏羲和的,更是不会有人轻易听了赵欣荣的命令。一时间,那赵欣荣便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可笑非常。
望着这眼前一排排面沈如水,深色冷冰的人,赵欣荣亦是气得跳脚了,竟不管不顾地拔出腰间短刀,向梁宿宁扑了过去。
梁宿宁在周遭本就有大批士兵护在身侧,赵欣荣亦是本就身子又虚又胖,根本成不了气候,但也是这时,空中突有一阵利风袭来。
随后赵欣荣的整个手臂便被一支箭羽刺穿,他失声尖叫着跌倒在了地上,整个右手血流不止。
梁宿宁微微回头望去,果然便见晏羲和策马而来,眼睛还死死盯紧了那赵欣荣欲行不轨的手,眸中一派冷冽。
待行至梁宿宁身侧,他才翻身下马,好生探查了一番,见梁宿宁并未受什么伤,才肯罢休,只是再开口的声音却比眸中的神色还低了几度,语气沈沈道:“拿下。”
他这一声令下,便如宣告了一切闹剧的收尾一般,赵欣荣再也无处可逃,亦是没了能翻身的机会。
这场叛乱所发生的一切便如一场大洗牌一般,清扫了朝中不臣之心最甚的几人,还连带着剿灭了他们的党羽。
晏文德亦是在此次劫难中失了神智,找到他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朝中不可一日无主,放眼望去,除却晏羲和,亦是再无人能继承这个大统。
成为一国之君,治理江山社稷的重担便也自然而然落在了晏羲和的头上。
而晏羲和亦是向来能力出众,有他和梁宿宁在,封国先前屡遭战乱的土地民田,皆有所恢覆。
农民重获土地耕种,因祸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亦是得到了国家分发下去的良田,重归故乡,安居乐业。无人不对这一对新帝后,称赞有加。
只是近来,梁宿宁却对这晏羲和头疼不已。
已经不止一次,朝中有大臣劝谏,要晏羲和为江山社稷着想,纳朝中得力官员之女为妃,以充盈后宫。晏羲和听了千百遍,却从不曾予以理会。
这一群着急的大臣诉求无门,自然便也求到了梁宿宁这里来。
起初梁宿宁心中还很是不是滋味,自然,若是后宫人多了,那长此以往,晏羲和势必要将心掰成几瓣,分给四宫六院。
她素来受晏羲和纵容宠溺惯了,一时想到这个景象,自是难以接受,只是大局为重,她也不得从中阻挠。
这样的声音听得多了,渐渐地便也影响到了她的心情,晏羲和又是一向都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有时发现得并不会比她晚。
这一次,果然也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饭桌上,梁宿宁因着心情不佳,便也没什么食欲,只随意吃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擡眼便见晏羲和也如临大敌一般,一同放下了筷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阿宁,怎的你近来不太开心?”他的手触上她温润的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像是想要无声安慰什么一般。
梁宿宁眼神闪了闪,心下分明无限动容,表面却还是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哪有?”她笑了笑,想要搪塞过去。
只是她那笑意有气无力,连一旁寻常的宫女都瞒不过去,更遑论是晏羲和?
他神色一沈,很快就想到了近来朝中的那些令人不胜其烦的话语,既是让他不堪其扰,自是也影响到了梁宿宁。
“是不是那些老家夥让你心烦了?”
梁宿宁被说中心事,身子一颤,头上的坠饰都随之一同颤动了几许,更如印证了什么一般。
眼下再想糊弄,也是糊弄不过去的,梁宿宁也不想在他面前多伪装什么,或许她本也不是那般大度的人。
她叹了叹气道:“朝臣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或许也......不该那么自私的。”
她早该知道,做了这一国之主,他先是天下的皇帝,才是她的爱人。
“你只顾及着他们,又何曾问过我呢?”见她眉眼微垂,他微有强硬地捧起她的脸,让她与他对视。
晏羲和本是带着薄怒问出这句话,可见了她清澈中又掺了些许脆弱的目光,他便是有什么气,也舍不得撒在她身上了。
也罢,对着她,他总是没有办法,也狠不下心来的。
“我......也是不愿意的。”晏羲和语气放柔了些,手上力道也松了不少,生怕她有任何不适之感。
“根本不必担心这些虚无之词,那些大臣举荐自己的女儿,提倡选秀,也大多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总归......”他摩挲着梁宿宁的脸颊,眼神中满是珍重道,“有阿宁在这里,我眼中心里是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
他一番倾心的吐露,也确实有让梁宿宁心情松快不少,可想到那些怎么也不愿放过他们的朝臣,她的面色又凝重了起来。
“可若是他们一直以此事压你该如何是好?”
她不想他一人在外,独自挡下这一切,长此以往,必然会使他心生负累,她不想他这样疲惫下去。
“其实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担心这社稷无人接续罢了。”晏羲和说着,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她的唇上,“解决方法很简单,我们也只需让这社稷有人接续便是。”
“如此,自是能堵住他们的悠悠众口了。”
梁宿宁本还沈浸在忧愁悲观的情绪中,不知如何开解,随后便听到他这调侃一般不正经的话,还不等她来得及反应一二,便猛地被他意有所图的唇瓣堵住。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一旁侍奉的宫女等侍从,瞧见了此情此景,也自觉离开了殿中,走时还不忘替他们关紧了门窗。
屋中空寂下来的下一瞬,梁宿宁便只觉身子都腾空而起,她整个人都被晏羲和抱了起来,走向床榻那处。
梁宿宁连忙轻轻锤了几下他的肩,嗔怪道:“都是做陛下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正经?”
“嗯?”他眼神戏谑地垂眼看来,“阿宁,我是认真的,这次你想躲也躲不掉。”
这一生,都要和他紧紧纠缠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