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次塌方的巨响(第3页)




    我侧过身,伸手搭上推拉门。



    偏在这一瞬间,身后急忙撵来的一声制止又生生拦住我的脚步。



    “啊,等等、等一下!”男生的声调骤然拔高,甚至打了磕巴,“对不起,你生气了?我没有想惹你不高兴……是因为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对西贺同学有点好奇,所以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那个——”



    教室的门像一堵青灰色的墙。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门上随时可以把它推开的,自己的手。



    左手。



    从小就被夸赞适合弹钢琴、拉小提琴的手。我也不遗余力地保养它。



    哪怕因为今天晨练充分地练习过扣球,手掌翻过来,指腹与掌圈都微肿着泛红。要是去摩擦什么,触感会很粗糙。但也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纤长,细腻,与骨感。



    这只手想要握拳般屈了屈,却仍是安静地搭在门上。



    哪里生气了,谁不高兴了?



    我的脑海猛地窜上一阵难以收束的烦躁。



    没有记错的话,刚才明明是对他笑的。回答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奇怪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谁知下一刻,山本武正如每一个觉得“她不高兴可能是因为我态度不好”而不去反省自己说错话的超天然直男一样,再开口时,仅仅放缓语气。我听见他话音中近乎单纯的认真之意:



    “我只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说谎呢?”



    “……”



    某条绷直的弦被越扯越紧,越绷越细。我荒唐地感到有什么在失控。维持着要拉门的姿势,我失礼地,只用余光瞥向后方桌旁的人,连开口也仅发出一个勉强拖着干涩笑意的音节:“……哈?”



    这个信号跟友好毫不沾边,竟却让那家伙重新拣回笑容。



    “毕竟这些事你明明都不想干啊。”他说。



    “……”



    “和我聊天、打排球,还有当自由人。”



    “……”



    “我倒是知道有的事不得不做,但这些,其实都能拒绝吧?比如我喜欢打棒球,如果有人突然让我去扔铅球,帮个忙还可以,要一直干下去的话……哇啊,光是想想就很困难。我绝对是办不到的。”



    他像是把沉默当作允许继续讲的示意,声线里是满腔关切与感慨,与一种令人无可遁形的无情的善良。



    “可你不管多不情愿,却总是把什么都办得好到位啊。无论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后辈的名字,还是跟自己无关的赛程,都记得那么清楚。”山本武说,“真强大啊……有好几次,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不过到头来,我果然还是莫名地觉得,你不是那么复杂的家伙。”



    我察觉到自己正转过头,回望教室。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敞开双臂的窗户,与晚春暖风撞个满怀的半透明窗幔。长方形的实验桌上零零散散地堆着班级物资。明媚自然,欣欣向荣。



    穿棒球服的黑发少年背光而立,眉宇间的风发意气明快又清澈。



    犹如一帧青春电影的镜头。



    啊,也对。



    假如我身处一部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视角的、讲述一段不值一提的青春的剧本里,那么,我也许会想向正在阅读的观众们请教:你们现在多大了?有怎样的兴趣爱好,是能够让你忘记时间,废寝忘食地去做的吗?



    如果有,这份热忱会延续多久?



    一辈子吗?还是偶尔会开玩笑似的在中途突然消失不见。



    如果一直没有,人生是什么样的呢。



    会注定比拥有热忱的人更差吗?更没有意义吗?



    在这段,叫人摇晃不安的漫长的一生里,又有没有几个瞬间,会让你感到世界将要坍塌一样可怕呢?



    我先来说吧。



    当下,这一刻。我就正在经历着这种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