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坦率与不坦率(第3页)




    恍然间,我甚至以为我回到三四岁,在机场最后一次委屈地放声大哭的时候。



    ……真是讽刺。



    我闭了闭眼。直到没有泪花再不识时务地冒出,才睁开。



    身后一片寂静。



    吸着鼻子,我悄悄扭头看一眼。山本武手里捏着纸巾,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赶紧回过头,飞速地捋一捋攥皱的衣角,仍旧用后脑勺跟他说话。



    “你要和别人说么?”我盯着窗外的绿树,闷声问。



    后方的人马上应道:“我不是那样的家伙。”



    “真的?”



    “真的!”



    “别过来。”



    企图靠近的脚步声立刻停下。



    “退回去。”我又说。



    两秒后,身后窸窸窣窣倒退一步。



    有时,只要做到把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客观地俯视自身,想要冷静下来就并不是难事。我最后缓一口气,初步确认脑子平静一些,便继续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哭了,要待在这里收拾一下。”



    “那,”山本武反倒像比我更快地拾起好心情似的,语气轻快几分,“纸巾给你——”



    我听了又很生气:“不要!”



    后面再次安静下来。



    片刻的沉默中,我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心里滋生的愧疚。



    ……究竟在干嘛啊,我。



    忽而,户外传来庆贺的嘈杂动静。大概是跨栏接力比赛结束了。紧接着午休打铃。悠扬悦耳的铃声广播开来,我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反正你赶紧走吧。”我催道。



    男生听起来并不赞同:“但是你……”



    我说:“你消失那么久,肯定有人在找你。”



    山本闻言一顿,似乎觉得有道理:“好吧,你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叫我啊。”



    “没什么要你帮的,我自己可以。”



    “好嘛,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啦。”



    “……”



    我拧着眉心,转过身,鬼火冒地、又有点要哭地瞪着这个啰嗦的人:“都说了没有了,不用你哄我!”



    一边反驳,我一边飞快走过去。黑发男生被我再次突然发难地一凶,赶忙投降似的抬起双手。他睁大了眼睛,被我三两步逼退到背脊紧靠着门扉,额角似乎冒了点冷汗。



    “是是!”他一副不太敢动的样子垂首看着我,退让道,“我知道了。”



    而我正好伸出手臂,绕过他,扒拉开半面教室门。



    推拉门的滑轮呜呼呼地滚动,裸露出外围走廊的风景。所幸没有别人。我使上劲儿,手掌摁住山本武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呜哇,被推搡出去一点。



    我接着用力推他的手臂。人的情绪经历过一次跌宕,短时间内总会被削得更敏感。鼻尖一酸,几许泪花平白无故地重回眼眶,我根本不敢抬头:“不要看我……你好讨厌,出去啊!”



    山本被我推推挤挤到半个身子都出了门。他应该还有些无措,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什么,于是一手抵着门框,一手往后指了指。



    “我今天中午会在班里吃饭。”他说。



    “跟我没关系。”我最后推他一把。



    唰啦一声拉门,又被男生眼疾手快地拦住。



    “我在2年A组,现在坐在靠门的第二组倒数第二桌!”山本武以一种试图再把脑袋挤进门缝里的气派说道。



    我急得想哭:“我知道啊!滚蛋!”



    最后嘭地一响,终于两手把教室门拉上。



    “……”



    ……结束了。



    不好,刚才我是不是爆了粗口?……更糟糕了。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样,他都应该不会再主动来刺探我了吧。



    我总算歇出一口气,吸吸发痛的鼻子;抿着嘴,抬起手背,一声不吭地擦一擦眼角低垂的、凉凉的泪水。



    下一秒,门外却骤然模糊地透来少年人直爽的音色。



    “还有,我的名字叫山本武。是棒球部的击球手。”



    我擦眼泪的动作停了停。



    “谁不知道啊……”



    这家伙自然不会听见我嗫嚅的抱怨。刚才哭得脑袋疼,整张脸都被泪痕绷着,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可刚转过身,那道声音离着一门之隔,又含着试探性的笑意追来。



    那个来自2年A班、目前坐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桌、身为棒球部击球手的山本武说:“很高兴认识你,西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