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问尘九日

5. 伺候

    转眼便到了立冬。
 




    沈琅昨日便听金凤儿说今日寨子里要办拜堂会。
 




    金凤儿因惯是个能说会道的,很得与他同住的那些土寇们的喜欢,再加上他这些日子在巡山队伍中表现得也还算不错,因此今日他便也被一道纳入了拜香队伍,正式成了这天武寨中的一份子。
 




    那李三爷后来倒也果真拿着本古籍过来找沈琅讨教过三两次。
 




    沈琅虽因身弱兼腿疾无法考学做官,可他年幼时父亲却也很挂心他读书一事,沈琅五岁那年,沈栖明便舍重金延请来一位遭贬的老儒教他开蒙读书。
 




    这老儒原是进士出身,天命之年才考中了,谁承想这芝麻小官还没做上几年,就因为性格木讷遭到同僚排挤,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惹着了当朝哪位权佞,一句话便叫他卸任回乡去了。
 




    老儒考学多年,早已将家底都读空了,做官后又是两袖清风,连一家十几口人住的宅院都是凭来的。
 




    一家人跋山涉川地才搬来京都没几年,如今又被赶着回去了,一路上他这些亲眷们病的病、死的死。好在这老儒与沈栖明有同乡之故,又是八竿子勉强能打着的远亲,故而沈栖明得知此事后,便将这一家人接入府中,后又在沈府附近给他们寻了个宅子落脚。
 




    老儒为此对沈栖明感激不尽,又恰好听说他家里有个小子要寻老师,便自告奋勇做了沈琅的先生。
 




    沈琅打小便灵心慧性、触类旁通,因此这老儒对他更是喜欢,甚至比沈栖明这个做父亲的更要盼沈琅成龙,可谁知沈琅却这样命薄,好好的竟跌落冰湖,身体和腿脚都冻坏了。
 




    为这事,沈栖明夫妻二人又是四处寻名医、问偏方,又是求神拜佛,只祈祷哪天沈琅的腿能治好了。这老儒年事已高,这么多年来也没被朝廷再度启用,再加上心中始终挂念着沈栖明雪中送炭的恩情,于是干脆就继续留在沈府中教导沈琅。
 




    这么多年下来,老儒对沈琅可谓倾尽毕生所学,沈琅也并不辜负他,年纪不大,却能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
 




    李云蔚来的这几次,沈琅表现得都不算太热情,可似乎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真心爱那些书”,只听得了沈琅几句指点,便兴致勃勃地将他奉为知己老师了。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大爷”不肯答应,李云蔚之前说要给他盖个新屋子,把他从这棚子里接出去的事似乎也没影了。
 




    倒是跟金凤儿交好的那几个土匪,闲暇时被他领着过来,帮着给这柴火棚加固了一番,邵妈妈也和那些女眷们讨了些旧棉絮,给沈琅勉强做了一身用烂布头缝就的破袄子。
 




    袄子破是破了些,可好歹能挡些冷风。落到这个境地,沈琅就是想挑也没得挑了。
 




    今日寨里大办拜堂会,伙食肉眼可见的比平时要好了不少,邵妈妈她们起早熬了稠乎乎的白米粥,里头切了些肉丁、水芹,沈琅看着这难得的白粥,胃口也好了许多,早上没忍住多喝了些,这会儿便一直想要解手。
 




    原想熬到邵妈妈或者金凤儿过来,可沈琅又怕今日寨中太热闹,他们未必能按时过来,再加上又实在是憋得狠了,于是只好自个硬撑着爬到了床边,伸手去够那不远处的溺器。
 




    那溺器不如他从前惯用的那般精巧轻便,又放得远了,沈琅够了几次没够着,心里越急,那股尿意便更浓。
 




    与此同时,薛鸷正光着上半身,手里提着两只枯叶包好的烤鱼往山道上走。
 




    今日拜堂会结束后,趁着河面还没上冻,薛鸷临时起意喊了几个山匪一块去河里抓鱼,天气骤冷后,这些河鱼都有些懒懒的不爱动,几人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抓了大半筐肥鱼。
 




    趁着那股新鲜劲,薛鸷他们干脆就在河边把鱼烤了,再抹些盐上去,就着刚烫好的热酒一起吃,实在很香,几人都是年轻气壮的汉子,一只接一只地吃着,很快那大半筐鱼便见了底。
 




    剩下的烤鱼几人分了分,薛鸷拿了最大的那两只,想着随手带回来给李云蔚也尝尝鲜。
 




    他提着鱼正要路过那片柴火棚,却忽然听见里头传出了一点奇怪的响动。
 




    薛鸷立即便警惕地朝那传出异响的棚中看去,隐约瞄见里面有一个人影,他心里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手里握紧了带回来的鱼叉,踏步往那棚中而去。
 




    他一脚踹开了那并不很结实的矮竹门,地上那人影似乎是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挣动着翻过身来看他。
 




    这人看上去很瘦弱,年纪瞧着也轻,薛鸷略微观察了几眼,发现这人有可能是不小心从那稻草铺上跌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