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问尘九日

13. 索吻

    辰时初刻,沈琅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不知夜里梦见了什么,沈琅身上又是一层冷汗。约莫又过了两刻钟,金凤儿才提着热水开锁进屋来,伺候着沈琅梳洗完毕,金凤儿凑到沈琅耳边,小声道:“哥儿知不知道,大爷和二爷昨夜打了场‘胜战’,才刚我看见他们带了不少箱奁和新人回寨子。”
 




    他方才远远地还望见了一板车的人头,很是吓人,只是不敢同沈琅细说。
 




    “不知道,”沈琅并不在乎他们打了什么“胜战”,只淡声吩咐金凤儿,“你把窗子再开大些,炭盆烧了一夜,屋里闷得很。”
 




    金凤儿于是去将那顶窗户的木棍取下,再把下半扇窗户摘下晾在木几上。
 




    外头天阴阴的,看着又要下雪。
 




    沈琅坐在木轮椅上,在矮窗边吹了会儿冷风,金凤儿见了,忙又转身去拿了件袄子给他披在身上:“哥儿别在这风口上坐太久,仔细让冷风扑病了。”
 




    沈琅并不听他的:“妈今日在做什么?”
 




    “妈妈她们今日要杀猪宰羊,再就是做些胶牙饧、蜜饯,又剪些幡胜、缕花之类的预备过年。”金凤儿说得起劲,“昨儿妈妈还说,要剪些蝴蝶、燕子过来给哥儿玩呢。”
 




    先前李云蔚给他的那些杂书,他都读腻了,再加上这几日李云蔚没功夫过来和他下棋,沈琅心里闷得厉害,也不能总窝在榻上睡,白日里若睡够了,夜里就要失眠。
 




    于是他和金凤儿说:“午后你叫妈拿红纸剪子过来,我也想动动手。”
 




    金凤儿点头道好。
 




    他原就只比沈琅更小一岁,又生来便是活泼好动的个性,没多会儿又蹲在那兔笼边上,把里头睡得好好的小肉兔抱了出来,去捋它背上灰褐色的毛。
 




    “这小兔捧在手里倒是热乎乎的,”金凤儿边说着,边把它放在沈琅腿上,“哥儿使它暖暖手。”
 




    这小兔被金凤儿养得干干净净,只是很怕人,沈琅试探着用手抚摸了一下它背上的毛发,它便蹬着脚,从沈琅腿上跳开了。
 




    就在此时,外头坡下突然走上来一个人。
 




    沈琅抬头从窗户里看见他,这人右手上提着把浸血的砍刀,身上衣领,连同侧脸发梢上,都沾凝着干涸的血的颜色。
 




    他穿得极薄,袖口处半挽起,小臂上有一道伤口,看上去已经止住了血,透过那层脏掉的衣裳,沈琅仿佛能看见底下那健全而又精壮的躯体。
 




    那是他所没有的。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薛鸷也遥遥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约有几息的功夫,却是薛鸷先他一步移开了目光。
 




    *
 




    夜里山间忽然雷声阵阵。
 




    冬日里少有雷声,才睡下没一会儿的沈琅被外头的雷声炸醒,他这儿就一间屋子,一张小床,金凤儿夜里并不在他屋里睡。
 




    草笼里那只灰褐色的小肉兔也被惊着了,在笼子里一个劲地乱窜乱跳。
 




    沈琅伸手摸到枕下的香囊,紧抓在手里。外头狂风猎猎的响,因屋里烧着炭,金凤儿走时不敢把窗户关得太严,此时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炭盆中火星闪现。
 




    没多会儿,沈琅便听见了几声敲门的声响。
 




    因他不便起身,所以门是从外头锁上的,钥匙放在金凤儿那儿,这事邵妈妈也知道,因此沈琅猜想这会儿来的大约不是这两个人。
 




    再有一会儿,沈琅又听见外头传来了类似硬物拨动锁孔的声音,他总算是开口喊了一声:“谁在外边?”
 




    那人没说话,没过多久,那门锁竟被撬开了,薛鸷身上裹着寒风进屋来,而后转身把门从里头关上了。
 




    “你来做什么?”沈琅警惕道。
 




    薛鸷把手里提的风灯放在一旁木几上,脸上有些微红:“外头打雷了,来陪陪你。”
 




    沈琅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抬起眼,又瞥见这人脸上带着疲倦,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你过去些,给我让个空。”不等沈琅开口,薛鸷便自顾自地把他往里推了推,然后合衣躺在他身侧。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薛鸷吐出一口气,然后转头对上他眼:“本来睡下了,方才头疼醒了。”
 




    沈琅瞥了眼他右臂上缠包着的纱布,晨起时他便看见了薛鸷小臂上的刀伤,于是他随口问:“是不是疮疡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