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除夕(第2页)


 蝉鸣声忽然汹涌起来。


 许父抱着新算盘躲进里屋拨弄珠串,许母摸索着往薛寒口袋里塞炒南瓜子。


 许瑶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


 野莓清甜的汁液顺着牛皮纸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胭脂红。


 “供销社王主任说...“薛寒的军靴停在她影子里,“玻璃糖纸要集齐七种颜色才能换麦芽糖。“


 许瑶愣怔地望着水中倒影。


 那个总在深夜翻墙给她送草药的身影,此刻正笨拙地模仿着少女们收集糖纸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塞来的薄荷糖,融化前分明用钢笔在玻璃纸上描了朵野姜花。


 “薛寒。“她攥着湿漉漉的衣角转身,却见男人正用刺刀尖挑开掌心——那里躺着颗裹着油纸的粽子糖,糖纸皱巴巴地印着“光荣劳动奖“的字样。


 蝉声忽然漏了一拍。


 暮色染红晾衣绳时,许瑶在蓝布衫口袋里摸到枚温热的弹壳。


 铜壳底端刻着极小的小字,对着煤油灯细看,竟是“1973.除夕“的字样。


 她想起那个雪夜,薛寒浑身是血地翻进院子,往她窗缝里塞了包红糖就昏死过去。


 窗棂突然被石子击中。


 许瑶推开木窗,看见月光下站着个戴草帽的佝偻身影。


 那人往窗台扔了团东西就跑,惊起满院蟋蟀喧嚷。


 她展开皱巴巴的烟盒纸,模糊的铅笔字在月光里渗出寒意:


 夜风吹得煤油灯忽明忽灭,玻璃糖纸上的野姜花影子在墙上游移,渐渐凝成个扭曲的“冤“字。


 许瑶将石子攥进掌心,金属棱角刺得生疼——那笔迹她死都不会认错,分明是半年前就该烧成灰的......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流淌,许瑶数着第七块裂开的石板,耳边还回荡着小卖部油灯爆芯的噼啪声。


 村民乙举着酒瓶,唾沫星子喷在玻璃柜台的搪瓷缸上:“要我说,做工的都跟狼崽子似的,怎么偏就盯上许家姑娘?


 保不齐是......“


 薛寒的水壶突然重重磕在柜台上,震得货架上的水果罐头嗡嗡作响。


 许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发现他袖口沾着晒谷场第七垛麦堆特有的红穗须——那是今早她特意用碎布条做的标记。


 “张叔,“她将供销社收据拍在玻璃柜上,油墨印着的“瑕疵布五尺“还泛着靛蓝的光,“您家春妮上个月领的的确良,是薛同志拿军功章换的优待券吧?“


 村民乙的酒瓶歪倒在咸菜缸里,腌萝卜的酸气混着劣质白酒味漫开。


 薛寒忽然从裤袋掏出个铁皮盒,锈迹斑斑的盒盖上印着模糊的“光荣“字样。


 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七色糖纸,最上面那张野姜花的,还粘着昨夜薄荷糖的残香。


 老会计的算盘声从村委会窗口飘出来,十三档红木算珠碰着“1973.除夕“的刻痕——那是薛寒用刺刀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