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胭脂乾坤(第2页)

 

“不。”她彻底松了防备,眉宇间藏着万般无奈:“华严经里有一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两位师傅佛法高深,自然比我明白,可初心岂是想守便能守住?尤其在非生既死的关口,若活命必须抛下与生俱来的良善宽容,试问又有多少人肯殉道?”

 

她说的我都赞同,若人没有了七情六欲,不再贪生怕死,那同树上枯枝、河堤淤泥、风中飞沙有何区别,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佛?

 

少顷,她舒展眉头,一如先前那般不容亵玩:“我为人就是如此,不会以怨报德,更不会以德报怨,欠了谁的大不了翻倍赔他,可谁若欠了我,定要他百倍来偿!”

 

如此爱憎分明的陈词竟教我觉得也该这般才不枉费为人一场,否则畏首畏尾如何活得轰轰烈烈。

 

只是,她接下来却说:“经云,今虽无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无怨忤。只求所有劫难都让我一人独担,方不枉我所担劫难。”

 

其实她的劫难似乎从最初就注定了。

 
忘了是多少年前,也许是八年,九年,十年,或许还要更久,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甚至都还没到怀春的年纪,彼时也不叫皇后,她有名字,奚女菀。

 

来到须弥城之前她从未见过山,亦不认识川。她回忆起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那是绿草如茵一碧千里宽广无际的原野,俯首翠色欲滴,仰头碧空如洗,仿佛稍微一抬手就能够下一朵白云。她是游牧人的后代,随父母逐水草而居,欢喜时打马驰骋,笑看马蹄溅起青草;得意时迎风而立,聆听草海绵延浪潮;渴了喝一口马奶,困了眠在草上;不关心政治,也不懂何为朝廷,她的世界只是这样而已,简单,纯粹,纤尘不染。

 

那时的女菀是个好姑娘,或许几年之后还会是某个牧人小伙儿的好妻子,然后给他生一堆小牧人,一家子放牧为生,延续祖先的方式活下去。

 

然而某天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瞧见草海成了火海,族人们在火中哭喊,她吓得魂不附体,刚要叫喊便被阿爹捂住了嘴,阿娘怀里抱着尚未周岁的弟弟,一家人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几丈之外面试外族高扬的屠刀,她怕极了,怕下一刻就成了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