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葛文彪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照着干瘦男人的后脑勺抽去。
 




    “文哥,你干嘛呀?”
 




    他又照着他屁股踹一脚,干瘪的牛仔裤上留下个脚印。
 




    “嘶———”
 




    干瘦男人眼神都清澈了。
 




    “说几把八百遍!!这个姓沈的不用电话追缴,更不用上门追缴,你长个脑袋除了显个高还有什么用?!”葛文彪气不打一出来,“还贴遗像?!上海市中心!!贴??遗像?!寻衅滋事拘五天你就舒服了?”
 




    干瘦男人蔫儿了会,还是忍不住好奇:“都是老赖,为啥不追她啊?
 




    葛文彪挺无语:“我在这干十年多,没遇上过比她还神仙的老赖。她不是不还,是真没钱。追缴期三年,诉讼时效早就过了,可这六七年来,她一直到处打工赚钱,有零有整地还,每月至少一次,没断过。”
 




    干瘦男人挺不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这有啥稀罕的。”
 




    “要是都老老实实还钱,还有咱这行吗?”葛文彪白他一眼,“我打心里佩服这姑娘。好像是六年......还是七年前吧,有个债主嫌我们收款慢,全家去学校还有她住的地方堵她。最绝的是,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专门帮忙讨债的艾滋病团伙,让他们一直跟着她。”
 




    干瘦男人瞪大眼睛:“卧槽?这比我们狠多了。”
 




    “那家人也是没办法,家里小孩生病,把全家所有积蓄砸在p2p平台上,想拿百分之六十的利息,结果暴雷一分不剩,能不疯吗?”葛文彪叹口气,“这小沈......也是个狠人,把身份证、学生证还有手机全押给他们,七天后硬是给那小孩交齐医药费,二十多万,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她是p2p公司的法人?那怎么会穷成这样?卷走那些钱呢?”
 




    “我哪知道。”葛文彪敲敲桌子,“以后在系统里给她标个显眼点的提醒,谁都别再打扰这位姑奶奶,我们今年的kpi就靠她了。”
 




    “晓得了。”
 




    出了商务楼,沈棣棠随手翻了翻自己和沈勇的那沓遗像。
 




    “嗯,一点不像,我真漂亮。”说完,她随手把那沓白纸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十七岁的沈棣棠会被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吓得手脚发麻,脊背发凉,而二十五岁的沈棣棠倒是觉得自己怪好看的,连黑白照片都能扛住。
 




    原来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连对付讨债人这种事都不例外。
 




    当初被讨债的追着跑的时候,她可没想过自己会有把遗像拍回他们脸上的一天。现在回想起来,她很难相信,自己竟然还有看到追债人转头就藏的怂包时候。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当天,也是她和愉琛在一起的第一天。
 




    哪怕此刻彼此憎恨,她都不得不承认那天的记忆鲜活热烈,以至于每当她闻到佛手柑的香水,普鲁斯特效应都会立马生效,将她带回辽城清爽的早晨。
 




    那时他站在他身边,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有股好闻的佛手柑香气。
 




    很清爽,像清晨被阳光蒸发的朝露。
 




    从见面那刻起,她就有种两人独处的紧张感。愉琛话很少,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她,她就更紧张了。
 




    脑子里念头杂乱,思绪恨不得飘到外太空去。
 




    很突兀地,她意识到她欠陈尔欣一个道歉。
 




    她不该每天吐槽她话多。
 




    从车上到江边,她嘴就没停过,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在鬼扯些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比陈尔欣能说多了,好吵。
 




    不知道愉琛是不是听困了,越发安静。
 




    她更紧张了。
 




    话也更多。
 




    这什么恶性循环。
 




    忽然,他转身,眼睛被阳光刺的闭起来,再睁开,用骨节分明的手牵住她。
 




    那种紧张感在被他牵住的瞬间消散,变成另一种奇怪的感受。她总算确定,她之前感受到的痒不是真的痒,是她过去从未体会过的某种悸动。
 




    他的手很白很长,加上身上味道很好闻,她很努力才忍住没拉过来啃一口。
 




    正四处乱瞟转移注意力时,她在街角看到那个槟郎方脸男人,正拿着扳手,表情凶神恶煞,不知是要修车还是要把车上的人脖子拧下来。
 




    她握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紧他的手,话到嘴边,却变成:“......要买点饮料吗?”
 




    躲起来。
 




    那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都买了些什么,拿了些什么,脑海中只剩下男人凶神恶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