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番外篇·商绾季存⑥(第3页)

  我们之间,现在到底是谁贱?

  季存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找一个自己都让人滚了的女人。

  可是他给不出答案,更深层次的,是他害怕自己给自己答案。

  他按住我,“我说了,你跟我,我至少可以让你在娱乐圈火……”

  “我缺娱乐圈的名字吗?”

  我麻木看着他,“我当初为什么跟你,你应该很清楚。因为我走投无路,因为我寄人篱下,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跟了你,多苦我都往回咽。我承认很多时候没有你的帮忙我肯定要受更大的委屈,可是季存,你对我的好,和对我的坏,完全不能抵消。”

  你对我好,所以我心甘情愿做你和慕暖的挡箭牌。你对我好,所以我不反抗,我没有别的可以补偿你,若是你要释放情欲,我便配合你。

  然而,一次一次打压我,一次一次利用我,一次一次将我真心践踏的还是你。

  我摇摇头,发出痛苦的哽咽,“季存,你根本不明白我心里有多煎熬……你凭着自己的喜好,心情好了就给我好脸色,心情不好了就打压我,把我当做你的一件私人所有物,我根本得不到你的尊重。”

  可能因为得不到尊重,所以也从来不被在乎。

  打破这一切的,是商幸尧的重新回来。

  季存从未想过,商幸尧能回来,商幸尧若是回来了,一切都会彻底变样。

  我……就脱离他的控制了。

  因为对我而言,在季存和商幸尧之间,我肯定义无反顾选择商幸尧。那个是真心疼爱我的亲哥哥,而季存……只不过是我人世间流浪的一场梦。

  梦醒了,也该冷静了。

  季存清楚知道,自己如今失控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

  他咬了咬牙,“所以呢?你难道要靠着你哥一辈子?你自己没本事没钱吗?”

  “说对了,我没本事没钱。”

  我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我只有这张肮脏龌龊的脸,可是你这种高高在上自带光环的人,不是也惦记我惦记得要死吗!”

  季存像是被我激怒了一样,“你再说一遍试试?”

  “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不可遏制地笑,哪怕眼泪跟着疯狂涌出,“季存,现在是你缠着我。我都烦透了,你什么时候滚啊?我们俩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你不会在半夜里意淫我的身体吧?你不会嫉妒我和黄钦走这么近吧?你是不是忘了慕暖,反而现在会时不时想起我?恨透我了吧?我这种女人怎么可能会令你惦记?可是事实真相呢?”

  如果能够刺伤他,如果能够让他察觉到痛,那么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誓要让你也流血,要让你摔破面具来跟我一起面对这惨淋淋的事实。

  「应该也,不只一次,幻想怎么逃亡。却未戒掉,妥协的欲望。」

  这一场皮肉交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我们只是一场合作,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凑近他耳边,他在颤抖,我更在颤抖,颤抖着差点声音都要崩溃了,而我偏偏摒足了力气,一字一句,“——你和别人做爱的时候,想着的,都是我的面孔吧?”

  季存抓着我的背,他嘴巴里说着没有,身体却活生生违反了他的念头。原本已经熄灭下去的欲望再次被人点燃,越触目惊心,越令人痛快淋漓。

  他硬了。

  我红着眼笑了。

  谁料你,谁料我,

  能合作到,爱死对方。

  我想,刚才那些话,或许已经在我的脑子里藏了很久,久到在我说出口的那些瞬间,甚至不用多想,我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如何让他毫无反击之力。

  季存看着我,他眼睛里倒映出我的脸,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和他之间谁更狰狞一点,或者,双方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见他不说话,我又说,“我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季存咬了咬牙,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我动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按住我。

  就如同生怕我逃跑一样。

  我盯着季存的脸,“你想做什么?”

  季存不说话,他在我身上摸索,或许是确认他留下的痕迹,他问我,“黄钦……碰过你没有?”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爱欲。

  我说,“碰没碰过关你什么事?”

  “我不会同意的。”

  季存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他在恨谁,恨我吗?

  “老死不相往来没关系。”他按住我,“别让我听到一丁点你和别人有关系的传闻。”

  一字一句,都不行!

  我被季存这话吓到,下一秒回过神来,狠狠推开他,我想起身,又被季存直接按了回去,他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没了你不行?”

  “不。”

  我笑着凑近季存,“你没了我得死呢。季存,你怕得不得了呢。可惜了,我不怕了。”

  心脏颤抖着,疯狂搏动,我感觉窒息感缓缓浮了上来,互相伤害的痛感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竖起了全身的刺,“嗯?还要再来一次吗?你既然这么喜欢的话,我满足你也没关系的,毕竟我也不吃亏,你说对不对?”

  季存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根一根,收紧了我的喉咙。

  我想,我就此窒息而死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要以为……”

  季存盯住我那脸上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表情,“故意比谁更狠就可以赢过谁。”

  我一顿。

  对上他猩红的双眼,我仿佛看到了弯月下嘶吼的野兽头领,他一点点松开我,“说狠话的人,从来都是心里虚。你信还是不信都不管我的事,但事实上商绾,你远远没有你表达出来这么强。如果你能做到——”

  “又怎么可能因为我喝多。”

  我想,我终究还是比不过季存。

  毕竟先动心的那个人,从注定开始就输了。哪怕现在我拼命想要通过语言来让自己看起来强势,来让自己扳回一局,可是没用的——说出去的心,放出去的感情,最后都会变成打我脸的利器。

  我没说话,只是从季存身边慢慢坐起,我擦了一把脸,发现自己脸上挂着眼泪。

  不丢人,不丢人的。商绾,忍住,没什么好哭的。

  我一件一件把自己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当着季存的面,我像个幽灵一般去了浴室,随后将门悄无声息地一关——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绝我和季存之间的所有距离。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季存坐在床上,陷入了一阵茫然。

  他到底来干嘛的?他……都做了些什么?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察觉自己的手还在隐隐地颤抖着。

  季存深呼吸一口气,发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之前开了静音,这会儿没声音,但是屏幕亮了。

  一看,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陌生号码。

  季存皱眉,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啜泣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拿谁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季存问了一句,“在哪?”

  “你来接我吗?”

  慕暖喝多了,躺在吧台上,哭得眼睛红肿,“季存,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你会突然间不要联系?”

  “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你也没爱我。”季存的回答特别迅速,“找人接你吧。”

  “是不是因为商绾!”

  对面慕暖大喊了一声,喉咙都扯破了,难以想象她这样的名媛能够发出和自己形象截然不同的泼妇一般的声音,她说,“是不是因为商绾,你要这样对待我!季存!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从高中到现在!商绾她什么人啊,她一个破落户,根本就配不上你!她还死心塌地爱着钟让,她什么都不懂!”

  “你什么都很懂?”季存冷笑一声,“解释都懒得跟你解释,浪费时间。别打我电话了,自己找人接你回去。”

  “季存!你这是摆明了要跟我撕破脸吗!”慕暖说完这话声音又软了下来,“我知道有的时候是因为我喜欢出去,可是……那是因为我,因为我……我也需要工作对不对?”

  “你这话说得我跟你谈恋爱似的。我俩谈过吗?我倒是想呢,舔着你找你谈的时候,那不是没谈成吗?还有,势均力敌的才能叫撕破脸。”季存说,“我跟你,那叫老子不乐意陪你玩下去了,懂吗?”

  说完季存挂了电话。

  他往浴室走,敲了敲门,“出来,谈一谈。”

  “喂。”

  “你说话。”

  “商绾?”

  季存心里一惊,用力推开浴室的门,一股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季存朝着浴缸大步而去,我听见动静吓得从水里猛地窜出来,把上前的季存都吓了一跳。

  “你疯了是不是!”

  男人明明是在怒吼,声音却如同在害怕一般,“想死也别死我面前!”

  “谁……”我顿了顿,“谁跟你说我想死,我只是想憋在水里缓解压力……”

  季存一口气没喘上来,狠狠踹了一脚浴缸,“我tm早晚有一天被你气死。”

  “说得像你对我多牵肠挂肚似的。”我嘲讽地抬头看季存,“别呀,咱俩不就是一对炮友吗,你这要是对我有感情,多打你的脸呀。”

  “别不知好歹。”季存的手直接伸进水里冲我抓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我大把头发,他捏着我的头发将我整张脸拎起来,正面和他对视,季存看着我,“说这些话并不会显得你很厉害。”

  我整个人缩在水里,他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关上门,我便听见季存在外面穿衣服的声音传过来。几分钟后,我看见男人将衣服穿了上去,衣冠楚楚的模样回到了浴室的门口。

  一丝不挂的,是我。

  我笑红了眼,“知道自己该走了?”

  季存眉目里带着冷嘲,“我给过你机会的,商绾,是你自己不要。”

  是啊,我就应该跪下来求饶,求他别走,抓着他的裤脚让他不要离开我。

  明明浴缸里的水还是热的,我却觉得冷,像是从心里溢出来的寒气,要将我全身包裹。

  我想,季存,你明明只是喜欢,或是还残留一丁点对我的习惯而已,何必将自己演成爱,在这段关系落幕以后,还要再来纠缠再来不休,越演越烈,只会牵扯我。

  而你最后热情褪去,一样什么都不会失去。

  深情的,从来都是被辜负的。

  我从逐渐转冷的浴缸里像一具尸体般缓慢爬出来,水珠从我身上往下淌,在我的脚底积成了一小摊,我从衣架上取下浴巾,出门的时候,发现卧室已经空无一人。

  季存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都忘了。心脏冷得快结冰,我都无暇顾及他人了。

  他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呢?假装拉下脸还让我回去,到头来却只剩下了彼此刺伤吗?

  我无声地笑,坐在床边,到后来没忍住,越笑越大声,我想,季存,你终究舍不得我。

  用尽手段,我也要你记住我。

  *****

  我和季存整整半个月再没有任何联系,这半个月我缩在家里,哪里都没出去,江铃儿和黄钦是主演,忙着拍戏,偶尔周末来窜门。一般情况下,要不是张良拿着东西时常来看我,我可能真的已经死在房子里了。

  “他们的剧很快就要上映了。”

  张良这天来看我,给我带了一个消息。

  我吃惊,“这么快?不是审核都要审核好久吗?”

  “陈渡顺带帮江铃儿解决了后顾之忧。找了最好的电视台,黄金时间播放。”

  我吃着水果盒子的手一顿,“这么厉害。”

  “是呀,这也代表着,你的第一部作品也要上映了。”张良跟我说,“我会拉上我全家一起看的。”

  我乐了,“一起看也是一台电视机啊,拉不了多少收视率。”

  张良明白了,“哦,那就楼上楼下四台电视机一起放。”

  我笑,拱手做感激状,“那我先感谢您给我刷流量了!”

  我们的剧上映当天,江铃儿黄钦等人连同陈渡一起,都来了我的房子里,坐在电视机前面陪我一块看第一集,我说,“这儿怎么改了?这儿不是你出场吗?怎么出场直接变成你被进谏入宫了?”

  “估计被剪了。”江铃儿看向陈渡,张嘴就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没人敢剪老娘的戏份吗!”

  陈渡说,“那tm是老子喊人剪的!你那几段露胸!小贱人,穿着低胸襦裙想勾引谁呢!”

  “……”

  我看着他们一打一闹,偶尔会有一种陈渡真的很宠江铃儿的错觉。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陈渡宠得,不过是江铃儿那张脸。

  我们将头转回去看电视剧,听见陈渡在边上插嘴,“话说商绾,你和季存什么时候出来?”

  我下意识紧张,“我……我跟他出来干什么?”

  陈渡指着电视机,“我说你和他在剧里面出场,没说你跟他现实生活里。”

  心口一刺,我笑得有些勉强,“哦……稍微靠后一点,季存类似于幕后大boss。”

  “等于说演了个反派?”陈渡摸着下巴,“虽然他人倒是挺像反派的。不过他居然愿意接?”

  “不知道。”有关季存的事情,我现在一直都是这三个字,似乎那些撕心裂肺从存在过一般,“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

  陈渡看我一眼,“你知道最近季存在干嘛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心里一晃,我笑得牵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陈渡在边上看我一眼,继续摸着下巴,“是吗?”

  我赶紧把目光撇开,“没必要来我这里试探我对季存的反应。”

  “我没有试探。”

  陈渡大喇喇搂着江铃儿,坐在我和黄钦的边上,对我说,“我只是……真的好奇而已。”

  好奇我和季存走到了什么地步吗?

  我无声地笑,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窥探欲而已。事实上我和季存的气数早就已经消尽了,再怎么强行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互相伤害而已。

  看完了两集,电视里播了广告,陈渡拉着江铃儿起来,转头看向我,“商绾,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没怎么办,回去帮我哥哥吧。”我低下头去,每当有人问我未来的事情,我就会一片恍惚。

  我这么久以来一直强撑着自己不要害怕,不过是因为我孤身无援,我一个人只能靠自己,所以所有的路都咬着牙往下走——但是突然之间,我有依靠了,我有人保护了,那么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便轰然坍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下子粉碎了。

  所以现在有人问我,接下去要干什么,我都是茫然的。我要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我接下去……要为了什么而奋斗?

  我想,尝试着缝补自己内心残损的缺陷,慢慢的将自己的人格渐渐变得完满吧。

  “我应该会去学设计,之前我哥哥很喜欢,我也应该继续。”我想了想,我说,“他那些作品……我想通过我自己,继续传承下去。”

  “也好。”黄钦在边上摸摸我的脑袋,“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好了。”

  陈渡又是一副名侦探柯南的样子,“黄钦你是不是暗恋商绾?”

  黄钦也高深莫测地笑,“你猜我暗恋谁?”

  陈渡吃瘪,悻悻地说,“难怪季存看见你不好看,真是一点也不像个男人,你喜欢她就光明正大说嘛。”

  “有意思。”黄钦乐了,“我又不喜欢,我干嘛承认?”

  陈渡一脸“编,你继续编”的表情,“季存说你和商绾就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啊?

  我和黄钦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懵逼的表情,隔了一会我和他不约而同笑出声来,尤其是黄钦,他捂着肚子,“季存还能这么想?哈哈,这只能代表他喜欢商绾,他在乎她。并不能代表我喜欢商绾好吗?”

  我笑得一愣,陈渡和江铃儿两个人像小夫妻似的意味深长盯着我,“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你和季存还发生了什么?”

  我摇摇头,“没,没有。”

  江铃儿一下子看出来了,“我告诉你,季存要是来找你,千万不能心软!怎么也要他吃点苦头。”

  我尴尬地应付着,正好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我以为又是张良过来送吃的,没想到门一拉开,季存站在外面。

  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卫衣,现在天气冷了,他将帽子翻了上来,弓着背,穿着笔直的西装裤,看样子像是躲着狗仔队来的。

  我愣住了。

  “你……来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防备,不打算让季存进门,季存单手插在卫衣的兜里,另外一只手直接挡住了我要关门的动作,随后一条长腿就这么硬生生挤了进来。

  “你干什么!”我着急喊了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出来看情况,就看见我和季存像是要打架一样,一个使劲要往里走,一个拼命往外推,挤在中间的一扇门都快被我们俩挤出形状来了。

  黄钦喊了一声,“咦,季存?”

  我回头看他们的时候,季存就趁着我没有用力,从门外愣是强行闯入了,看见陈渡和江铃儿居然也在,他说,“你俩……?”

  “一块看片。”

  陈渡和江铃儿并肩站在一起,“倒是你怎么来了?”

  “拍完戏了,前阵子忙着热搜,不方便出门,这阵子稍微轻松点。”

  季存说完这话也不看我一眼,先是把盖在脸上的帽子翻了下来,随后他朝着客厅里面走去,熟练地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跟个主人似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愣住了,回过神来又觉得深深地无力,“季存,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了?”

  季存还反问我一句,“别人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了?”

  你这是不请自来好吗!

  黄钦见我这样,从背后轻轻拍拍我,“别生气,他来就来吧。来者是客,招待一下。”

  我有些委屈地看着黄钦,黄钦低声道,“好了,别委屈了。我知道你难过,回头等他走了,我带你出去吃火锅。”

  说完黄钦替我去厨房拿了可乐过来,他帮我放在了季存面前,看了季存一眼,“还有别的要吃的吗?”

  季存表情明显不爽,“你是商绾的谁啊?”

  “你一个主动跑到别人家里来的,还大言不惭地问这个。”黄钦咧嘴笑了笑,“你管我呢?我和商绾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

  季存冷笑着,单手打开了可乐易拉罐,细长的手指看似轻轻地一拨,就将易拉罐打开了。打开后,他仰起头喝了一口,放下易拉罐看着黄钦,眼里不掩的,是明晃晃的敌意。

  黄钦大概看懂了为什么季存这么针对他,太显然了,因为他,和季存觉得属于自己的女人走得太近了。

  但是黄钦这人又特别贱,他贱兮兮地走到我旁边,还搂住我的肩膀拽了一把,眼睁睁看着季存表情猝然变得冰冷,他说,“绾绾呀,季存毕竟是领着你进剧组的人,你怎么能赶人家走呢。下次家庭聚会喊上他吧。”

  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这四个字,可真是暧昧又高深莫测。

  陈渡看明白了,在边上忍不住想笑,季存捏着易拉罐,直到易拉罐发出变形的噪音,他才猛地收手,目光朝我看来,似乎带着很多质问,质问为什么我和黄钦现在距离这么近,就亲密如同情侣。

  然而黄钦当做没有收到季存的敌意一般,抱着“我就是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的想法,想着季存干脆来了,大不了让他看看呗。还搂着我在边上沙发上坐下,揉着我的手指说,“过两天我给你做指甲吧?”

  我吓一跳,“你还会做指甲啊?”

  “是啊,没想到吧。”黄钦眨眨眼睛,“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要是去做设计师,女人都得事业了。”

  基佬的审美都比较超前和独特,我心说黄钦你不会真的是基佬吧。抬头见他笑眯眯盯着我,我也问不出口这么隐私的话,只能顺着黄钦刚才的句子往下说,“那……给我做一套圣诞节主题的指甲吧。”

  边上季存没拿稳打火机,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陈渡和江铃儿也纷纷扭头去看他。

  “帕金森啊?”陈渡还吐出一句,“点个火都拿不稳。”

  “……”季存沉默以对,将烟点燃以后,叼在嘴里依旧没说话,只是转过脸来看我一眼,我和黄钦靠在一起,像一对小姐妹一样,回以无辜又茫然的表情。

  季存狠狠吸了一口烟,将脸转了过去。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不自主收紧。

  “开始了开始了,广告过了。”

  江铃儿喊了一句,“绾绾快看,我又要出场了。”

  “还没到我呢。”我嘟囔着,“开头都是你的戏。”

  “过来一起看啊。”江铃儿扭头一看我和黄钦,“不是……你俩干嘛呢?跟一对儿似的。”

  黄钦乐了,“别,我还是有人要的,我看不上商绾。”

  我故作打闹踹了他一脚,“你还嫌弃上了?”

  哐当一声——

  所有人又扭头去看发出噪音的季存。

  季存坐在那里,背绷得笔直,声音还是冷漠的,像是在克制什么一样,故作平淡说了一句,“哦,不小心,烟灰缸……掉了。”

  “……”陈渡没忍住,“掉成什么样,能摔得这么四分五裂啊。”

  季存看向天花板,“风吹的。”

  大门紧闭,窗户紧缩。

  “……”我心说季存你糊弄谁呢。

  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厨房里拿扫帚打扫一下被季存“不小心”弄翻了的烟灰缸,结果黄钦赶上来了,“我来我来!”

  我有些疑惑,“你今儿怎么这么贤惠?”

  黄钦对着我抛了个飞吻,“那你娶我回家,多划算。”

  “别,我算了。我能打理自己,你干脆嫁给我哥吧,我哥生活能力九级残废。”

  我拿着扫帚出来,愣是被黄钦抢了过去,他像个男主人一样走到季存面前,开始帮我扫地。

  季存忍不下去了,青筋都爬到了脖子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黄钦,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干嘛啊?”黄钦毫不在意,“上门做客来的,还是摔东西来的?”

  季存狠狠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故意做给我看到?”

  “啊?”

  黄钦见我在发呆,将我拉了过来,“怎么就成了故意的了。你这人心里这么全是恶意?我对她好,你不乐意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季存今天不请自来,黄钦就帮着我膈应他,不但膈应他,还要语言刺激他。大不了大家一起不好过,你一个人也别想隔岸观火。

  我看到了季存脸上的怒意,他大概是被黄钦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弄得有点无法忍受。季存什么人啊,从来没被人这样蹬鼻子上脸过,在他的认知里,只主动上门找我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毕竟季存肯定不会对某个女人主动——他这样的行为,就像是一种暗暗的隐让。

  只是,我不收。

  我明白季存这样一次一次过来找我干什么,无非是自己想要低头,却又做不出别的低头的行为,只能来找我,用语言行为来向我表达他的意思,有些话耻于说出口,但是总会从眼神里表达出来。

  我想,季存终究是舍不得我。

  黄钦还在替我和季存对峙,一边对峙一边替我把地扫了,特别贤惠地对我说,“绾绾,我替你弄干净了。”

  我见到季存的眼神越来越深,就如同暴风雨欲来的海平面,浓雾翻滚下诡谲而又压抑,让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他盯住我,又看向黄钦,随后男人站起来。

  我又错愕于他要干嘛的时候,季存上前来抓了一把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我直直往门口拽,“等一下——”

  季存拉开门,哐当一声将我和他关在了门外面,我吓了一跳,我听见江铃儿拖动椅子站起来,可惜了季存将门一关,我和他两个人就变成了在房子外面。

  终于……忍不住了吗?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季存,“你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商绾。”

  季存看着我,“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么?”

  时隔半个月再见面,他问我的居然是这样的话题。

  我没说话,好一会才道,“你说的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存知道,我这是在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想说你成功了?”

  季存有些沉不住气,从房子里黄钦故意跟我表露亲近开始,他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沉不住气的那个人,就输了。

  从前,那个人是我。现在,却成了季存。

  我看着季存那张脸,依旧是漂亮乖戾的模样,我想他的容颜从高中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减退,所以才能令无数人爱慕至今。

  我也在想,若哪天季存的容颜都摧毁,我到底还会不会爱他。

  “我成功了?”我反问他,“或许是吧。季存你来找我,是不是代表着,你后悔了呢?”

  后悔赶我走,后悔对我冷言冷语,后悔曾经在我身上造成的那些伤害,也后悔当时一遍一遍,在走廊里喊着我滚。

  滚,滚得越远越好。

  如今,我滚了。

  我有些想笑,直到笑得我鼻子一酸,我看向季存,“曾经一度觉得你很有魅力。后来发现是自己犯贱,就喜欢别人不喜欢我的样子。”

  而你一旦对我也动了心。那很可惜,我可能不爱你了。

  我转身要拉开门回去,季存死死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像是受着逼迫一般,他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你是不是,非要我说那些话?”

  哪些话?

  “说出来觉得丢人吗?”

  我眼里闪着泪花,一把打掉了季存的手,“既然觉得丢人,干脆也别来找我啊。你这样又当又立的样子才算丢人呢。”

  “我都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季存拔高声调喊了一声,“看不出来我实在哄你回来吗!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拍完戏风头一过就出门来找你,你知不知道这个点儿,我家附近蹲着多少的狗仔队,我是怎么样冒着被拍的风险来找你的!”

  “来找我!”

  我又重复季存的话,“找我做什么!找我做什么!你不是让我滚吗,我滚远了,你来找我做什么!说的自己很委屈一样,我可没有求着你来找我!”

  季存被我吼得一愣,眼底隐隐泛着红,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怒意一样,他张嘴要给自己解释,又被我出声打断,“你每次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每次都觉得做错的是我!可是季存,你扪心自问,我做错过什么!我商绾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你!你帮我了,就可以随便伤害我吗?”

  说到后来我声音都发抖了,“是啊,你帮过我了,就有了随意伤害我的资本了吧?是不是?这叫帮助吗?这叫利用!利用对我的好来绑架我!你费尽心机要我爱上你,又觉得我麻烦费尽心机要甩掉我!季存你——”

  我话音未落,季存伸手,直接冲我而来,按住我的后脑勺,在我还没搞懂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狠狠吻了上来。

  唇齿接触的一瞬间,心里像是被人用力放了一把火,烧得滚烫又精光,我颤抖着,季存摁住我的后脑勺不让我逃,舌头挑开我的牙齿,用力缠住我的灵魂,他像是在撕咬我一般,将他的温度和气息统统过渡到了我身上。

  “你是不是傻子,你说?”季存得以喘息,抽空的瞬间问我,“说你是sz,你还不信。”

  他又吻我,像是在亲吻自己亲密的恋人,我在想,季存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吻别人,吻我,吻她,吻世间众人。

  我掉眼泪,没有犹豫,一口冲他嘴角咬了下去,季存闷哼一声才放开我,我见他嘴角有血丝,慢慢地滑下来。

  季存不可置信看着我,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能咬他。

  “别……再试图迷惑我。”我抹了一把眼泪,“你以为这样惯用的手段,就可以骗我回去,再傻子一样给你浪费吗?”

  季存皱眉,他很好看,尤其是皱眉的时候,让人觉得世界都陨落了,可是我只是觉得心寒,他到头来还是只想占有我,却从未对我有过怜惜的感觉。

  “我说多少遍了,商绾……”季存像是无力一样,感觉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一般,“回来,我对你好好的,行吗?别跟我闹了,除了爱,我别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几乎要大笑。闹,他将我努力做出来的离开和决绝,视作闹,以为我这是故意在吸引他的注意。就是这样不在乎的态度伤得我我最深!

  无路可退,无药可救。我摇着头,仓皇想要逃离,“没有人……能够在被那样伤害过以后还傻乎乎地回来,季存。我不会回来的。你连爱都给不了我,你还能给我什么?”

  “商绾。”季存见我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我说了,我能给你的很多,你能不能不要非抓着我爱你你爱我这种无聊的东西不放?”

  “这就代表着你会不会对我们的关系负责。”我抬头,用无神的眼看着季存,“如果你只是想跟我有身体上的接触的话,那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生理上的发泄找谁都可以,何必这样自己觉得丢人还来找我?季存,你缺女人吗?”

  季存没说话,到了后来,他所有的耐心用尽,像是觉得我不可理喻一样,指着门对我说,“你是不是不知好歹?我都这样了,你还来给我讲大道理?商绾你用脑子吗你?你tm图什么?你给我生小孩啊,你给我养老啊!”

  “季存你别欺人太甚了!”

  我红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我就是没人要,也不用你这样看着是哄实际上是羞辱的对待!”

  “你搞清楚没有,要不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你是生是死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季存也被我逼急了,口不择言和我对骂,“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好吗!要不是你哥拜托我保护你,你就是死在外边!我也不会睁眼看你一下!”

  如同背后有一把钢筋贯穿了整副脊梁,我狠狠颤了颤,而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对,我生死和他无关,他也不过是现在对我有那么点儿兴趣,我就不该不知好歹地甩脸色耍大牌。季存都哄我来了,我可不得三跪九叩吗?

  我没说话,咬着唇,拉开门直接摔门进去,将季存一个人关在了外面。

  后来我听见外面传来跑车发动的马达声,紧跟着一声轰鸣响起,车子驶离原地。我站在门口,背靠着门板,客厅的人都纷纷看着我,看着我,哆哆嗦嗦地掉下眼泪来。

  ******

  一周后,一个八卦爆点被公布上了各大社交软件的头条,最近热播的古代宫斗电视剧里面一个跑龙套的女演员同时勾搭上了主演黄钦和配角主演季存,黄钦和季存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响当当的顶级人物,这个流言一传出来就遭到了无数人的疯狂关注,我的微博都已经沦陷,所有的身份被扒得一丝不剩,连同过去商家破产的事情一并被人揭露,那些过往的伤疤就这么赤裸裸在大众的目光下发锈流血,而我,毫无反击之力。

  “商绾什么人啊?一个破产的还敢勾搭我们新晋影帝季存!她是谁啊她!真是不要脸!”

  “整容出来的吧?坊间都说季存喜欢的是慕暖,估计就是商绾倒贴!”

  “一看就知道这人心机深,还有我们黄钦,出道以来没有任何绯闻,就怪商绾这颗老鼠屎,坏了黄大神的名声,真是太恶心了!”

  “商绾滚出娱乐圈啊!”

  “电视剧里的花影真是商绾本色出演了,又狠又有心计,一边和皇帝一边和贺长安,估计现实生活里也是把黄钦还有季存骗的团团转吧!”

  “抱走季存,我们只认官宣,别家恶臭休想来倒贴。”

  “有什么好骂的,真是。女人骂起女人来最狠了。都是流言有什么证据吗?我看商绾电视剧里演技蛮好的,花影演得很入骨,隐忍的成全,哪里是有心计?这样的黑料也信,某些脑残小学粉简直上网不带脑子。”

  “无语,人家私生活管你们什么事啊,一个个比人家男明星爹妈还着急跳起来。又没犯法,我们是道德治国吗?”

  “商绾都能有粉丝?什么三观啊,我算是认识了。”

  “喜欢商绾的估计生活里都是喜欢和男人乱搞的吧?”

  “还又没犯法,你们觉得一个女人私底下乱搞难道很光荣吗?三观不正!带坏粉丝!商绾这种人,就该封杀!”

  “不约不约,黄钦大神不约,我们粉丝也不认!商绾粉丝滚远点别来倒贴!算我们怕了你们!”

  我打开微博,里面蜂拥而出骂我的私信,我来不及点,又被疯狂轰炸,甚至连带微博都被人一直举报。我放下手机,整个人麻木望着天花板。

  我的事情很快在网络上被流传开来,很多连我本人都压根不知道的消息肆意地在外面传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有的甚至令人瞠目结舌。

  黄钦的经纪人第一时间通知我最近和黄钦拉远距离,季存那边陈婼还没找我,但是我大概也知道她的意思,我的背后所有过去都被人开扒,这明显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黑人行动。

  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谁,莫非是季存?

  可是我想不通,难道季存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吗?不,我和季存的关系虽然现在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但是绝对没有恶劣到他非除掉我不可,那么……

  我想不出来背后到底是谁这么做,而且挑在我的电视剧刚出现在大众眼里的时候,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毁了我,就是为了……

  我咬牙,从床上一个卧起。黄钦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用的是别人的手机号,“绾绾,那些照片,你还给谁看了?!”

  我心里猛地一惊,难道还没结束吗?

  “什么照片……?”

  “我们很多次一起出去的照片被人偷拍了,包括那次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黄钦的声音无比着急,“我经纪人没收了我的手机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让我这阵子待在家里别出去,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联系上你。你和季存的照片也被人拍了!”

  他的声音无比急切,“绾绾,微博里爆出了你和季存的……接吻照。”

  我整颗心下意识一颤,原本这场黑人风波我想装作不存在一般,用淡然的态度面对过去,但是没想到现在越演越烈,对方手里把握着我那么多的把柄,我根本……

  没有还手之力。

  “肯定是有人针对你!”黄钦的语气无比着急,“季存那边的经纪人来找我经纪人一起想办法先把风声压下去,你这阵子好好想想在圈子里得罪了谁。我怀疑是慕暖!”

  慕暖二字一出,我脸色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她想做什么?”

  “她想毁了你。”黄钦一字一句,“我这阵子不能去找你,你一个人撑住,对了,江铃儿可能会来陪你,等我自由了一定出来。我觉得现在我们可能先去找个律师事务所发个律师函警告一下网友。”

  “问题是律师函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我咽了咽口水,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一般,从最开始的无所事事,到现在,我终于开始有了情绪波动。

  牵扯到了季存,我就失去了冷静,“律师函没有任何效率,只是警告用的,现在这一套网友已经根本不吃了。我们哪怕发法院的传票,要发给谁?打什么官司呢?名誉权吗?”

  我和季存被人偷拍的接吻照片,要如何证明是假的……?

  我越想越觉得背后有隐情,忍着声音的颤抖,“黄钦,你们可以不用管我,反正我也不想来娱乐圈,我身后也没有什么公关公司,外面传得怎么样无所谓……”

  “商绾!”黄钦加重声道喊了我一下,“你想的什么自暴自弃的念头!放心这事情能过去的,娱乐圈什么动荡没有?人们都是健忘的,只要稍微淡出视野一段时间,再接一档令人有好感度的综艺,重新搞个人设,就马上可以洗白的。你不要想有的没的,圈子里风言风语太多了……”

  他是怕我想不开,轻生吧。

  我想,我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了,这些事情……

  只要忍一忍,就都可以过去了。

  可是我想,这出事情里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季存,他在哪里,又在干什么?

  ******

  这天晚上,我给钟让打了一个电话。

  钟让接起来就很明确,他可能一早就知道了我要做什么,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钟让冷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想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传播这些黑料吗?”

  我用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好让我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的恐惧和害怕,我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哥是第一个过来找我算账的。可惜了,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表明这些事情是我干的。过来我这里,我告诉你所有真相。”钟让报给了我一个地址,声音依旧冷漠,像是我们这些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消失了一样。

  他永远都站在我的彼岸隔岸观火,不管我处于多么水深火热的地步,他也从未想过,拉我一把。

  “商绾,我几年前能弄死你,现在一样能。”

  我想,或许在这方面,季存比钟让要好得多,尽管他们两个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距,但是钟让的麻木和冷漠,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

  我没说话,这天晚上我画了一个很精致的妆,踩着高跟鞋出门。

  二十分钟后,我到达了钟让给我地址,也就是——我曾经住了那么久的,商家老宅。

  我原本扎根又被连根拔起的地方。

  推门而去,还是那一片令我觉得熟悉的装修,我看见钟让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放着厚厚一叠资料,本能让我觉得这堆资料里写满了所有的真相。

  看见我,钟让说,“过来。”

  我站在门口没动。

  钟让的声音压下去几分,“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吃了你吗?”

  “你在我心里的信用值已经是负数了。”我站在那里,手死死抓着门框,“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现在说。不说,我就走了。”

  “商绾。”钟让的声音猝然发冷,“你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

  “我没空和你谈论我翅膀硬不硬的问题。”急切于得到一个答案,我忐忑地说,“现在就说。那些事情……”

  “不是我做的。”钟让也失去了耐心,站起来,顺手将茶几上那一叠文件拿过来,随后他随手腾空一撒,纸张便浩浩荡荡地落了下来。

  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季存。”

  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大脑仿佛轰的一下炸开了,炸的我耳边嗡嗡作响。

  “所有的过程都在这里了。”钟让好整以暇看着我,“你以为为什么你和季存接吻的时候会那么恰巧被人拍下来?嗯?几天前他来你家找你了吧?最后你们闹了个不快而散,你拉开家门回家,他在门口站了一会也走了,这事儿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记得,正是季存不请自来那一天。

  那个时候我和季存互相放狠话,誓要将对方扎出血来才肯罢休。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不停地发起抖来。强装镇定已经什么都掩盖不下去了,我只能红着眼,将那些纸一张一张从地上捡起来,似乎在捡回我仅剩不多的尊严。

  “季存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你作为挡箭牌,把你强行带在身边而已。”钟让克制着什么一般,“那个时候他心上人还是慕暖,所以你的出现,正好可以掩盖他和慕暖之间那些不能给大众知道的事情。”

  “这我知道。”我猛地攥紧了手指,“季存后来跟我谈坦白过,要我去作为他的挡箭牌,你不用多说一遍来故意告诉我。”

  “你还蛮帮着他说话的啊。”钟让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笑容看我一眼,“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至少……”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至少季存还是……还是帮过我的。”

  “爱情让你失去理智。”钟让走近我,“你爱上他了。”

  我没说话,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一切。

  为什么会是季存?我刚刚想过一万遍,一万种可能,都将季存剔了出去,他没理由做这种事情,我和他根本……

  不……可能……

  我深呼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证据表明……”

  “一模一样的文件,我已经给过你哥一份。”

  钟让眯起眼睛来看我,“最后结果到底是真是假,不如去问你的哥哥,毕竟从你哥嘴里说出来的真相,要比我的……有可信度很多吧?”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这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半夜回到家里的,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我心里一颤。

  是季存?他……半夜是来找我的?

  人影冲我而来,帽檐下江铃儿的表情无比慌张,“绾绾!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外面传得风风雨雨的,季存的粉丝都要手撕你了,我还以为你……还以为你……”

  我脸上毫无血色地惨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出去附近转了转。”

  “你没事吧?怎么表情这么难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让陈渡在查了,到底是谁做的,可是陈渡……”江铃儿顿了顿,跟着我进屋,立刻关上门,包含歉意地告诉我,“陈渡查到了,但是不肯告诉我是谁做的。”

  我笑,结局昭然若揭。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我将一颗伤痕累累又尝试着重新跳动的心送到季存手里,他亲手砸了个稀巴烂。

  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江铃儿又跟我说,“你哥哥其实很着急在处理事情,但是不让我们说给你听,怕你……难过。”

  难过我又给我哥拖后腿了。他明明在事业上升期,又为了我……又为了我!!

  我死死咬住牙齿,咬到咯咯作响,江铃儿抚慰我,“一会儿商大哥就来找你,他说出去吃夜宵。我们去吃夜宵好不好?散散心,我保证没人认出你。”

  “不……”我只想找个洞,缩起来。缩起来,缩成一个圈,一个句号。

  让这一切都停止吧。再也不要……拖我身边的人下水了。

  “绾绾?”

  我沉默发呆的时候,听见身边江铃儿着急地喊着我,“你不要想有的没的,我们都还在。我们帮着你的……”

  “你经纪人,有没有和你说,最近要离我远点?”

  我惨白着脸笑了一下,“黄钦的经纪人,已经关闭了黄钦最近所有的行程。因为现在他只要一出现在大众的眼里,就会有无数人去问他跟我之间的关系。”

  我,黄钦,季存。我们三个人,构成了一场外人看来无比混乱又暧昧的三角恋。

  而江铃儿作为和我们同一部古装剧的女主演,肯定也会被人一并拿去比较和牵连,这种情况下,江铃儿的经纪人肯定会让她跟我暂时不要联系。

  看着江铃儿吞吞吐吐的表情,我就大概都明白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缓慢缩进了沙发里,江铃儿敢违逆经纪人出来,很大一个原因是她背后还有陈渡撑腰,出了事好歹陈渡能给她解决后续问题,但是黄钦不一样。

  他没有女金主,出道多年零绯闻,从来没有和任何女星有过不好听的传言,更加没有和圈里人谈过什么恋爱,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黄钦是洁身自好又低调实力的代表,然而没有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我,就这么把他的名声搞臭了!

  至于季存,走的是偶像那一派,粉丝有多疯狂就不用说了,他们两个人加起来的粉丝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江铃儿本身也自带不少热度,我的事情一爆,等于整个剧组爆了,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道还会放出什么料,如果是更劲爆的,那么很可能危及他们,自身难保!

  比如……江铃儿背后有金主陈渡的事情。

  所以江铃儿的经纪人肯定给她做过思想工作,让她现在离我远点。

  我看向江铃儿,发现她也正看着我,对我说,“商绾,我这会儿要是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她顿了顿,“如果你出点什么事,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出事。”我眼神虚无地盯着江铃儿,“你指的是什么?”

  “商绾,我是指你现在的状态。”

  江铃儿的眼底带着浓浓的疲惫,我想她这两天也不好过,因为我看到了很多人在网上跑去江铃儿微博下面评论,她的粉丝苦口婆心劝她远离我,不要和我这种白莲花绿茶婊做朋友,还有说因为江铃儿和我是好朋友导致脱粉的,对于所有的明星来说,粉丝能成就他们,也能毁了他们。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江铃儿自己一定也受到了影响。

  “我知道是谁做的。”

  看了她一会之后,我选择了坦白,“是季存做的。”

  江铃儿不可置信,“季存?为什么?季存明明没有理由啊——他这么做,等于也在搞臭了自己的名声,他为什么——”

  到了最后,江铃儿看着我绝望的表情,声音逐渐熄灭,“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季存要这么做。可是绾绾,我不是在给季存开脱,我只是真的想不到季存的动机。他对你不是没有感觉,你们之间哪怕走到了恩断义绝,他也不会做……”

  这么狠心的事情。

  可是一切的证据都摆在眼前的时候,我居然无力反驳。

  “我想的也和你一样。”

  我的手垂下来,垂在身体两侧,“但是我看到证据了,我哥替我跑去质问钟让。说实话,我们第一反应都是钟让干的……”

  没有人可以想到季存愿意以这种自伤的方式来击溃我。

  就因为没有得到我吗?还是说……我不肯配合他,导致他失去了我这个挡箭牌,和慕暖的事情无法继续而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要我身败名裂?

  我想,不管是哪个理由,都符合季存做事情的作风,毕竟他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很多时候只是一个顺手,就可以毁了我。

  江铃儿替我去烧热水,她见我情绪实在是不好,就对我说,“过两天……要不我们去国外散散心吧。你哥说打算带你去玩。”

  “无所谓。”我躺在沙发里,她倒了热水过来,我也就喝了一口,“就这样吧,风头过去了,我就回去好好帮我哥,我也没想过去娱乐圈闯什么出来,我没事……”

  说着说着,眼泪掉在手里拿着的热水杯里。

  我说,“我没事。”

  江铃儿来不及安慰我,就听见我哭。

  娱乐圈不去就不去啊,区区一个娱乐圈,能给我多大打击?

  可是……

  让我心死的,不是这个圈子。

  是季存啊。

  ******

  我哥到来是一个小时后,令我惊奇的是连着黄钦都偷偷摸摸跟在他背后过来了,我睁大了眼睛,“你不是……”

  “经纪人不准我来,我就偷偷来了。”黄钦压低了帽檐跟进屋子,冲我笑笑,“商家刚刚开始重新振兴,你俩遇到这种被扒皮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鼻子有点酸,和黄钦认识才多久,他居然能这么照顾我,可是另外一个当事人呢?

  他在哪?

  这样了无生息的态度更加让我觉得心寒,我强打着精神起来迎接,我哥叹了口气,拽了我一把,“你别再强行让自己笑出来了,我带你出去吃夜宵,散散心。”

  “我没事。”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啊,傻子。”我哥没忍住,骂了我一句,“走,怕什么。何必去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我想,我一直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可是我在意的人,却偏偏要毁了我。

  一群人做贼一般上了我哥的车,四个人坐下刚刚正好,到了火锅店里,我才发现那边早就有人在等自己,一看,是张良。

  “我订好位置了。”张良也学着我喊了商幸尧一声哥,我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而后张良领着我们进去包厢,最后小声关上门。

  “东西都点好了,要是有不够的,可以再加。”张良替我拉开椅子,我在边上坐下,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抬头去看张良的脸,可能内心的羞耻感让我耻于面对他吧。

  明明拒绝他的时候那么义正言辞,转身却被爆出这样和别人勾三搭四的事情,换谁都会觉得打脸。

  可是张良像是察觉不到一般,还替我打开了可乐的罐子,帮我烫牛肉,这顿火锅吃得无比安静,江铃儿这种话痨都不说话了,几个人一直帮我夹菜。我明白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可是就是这样的安慰,让我有些想落泪。

  我想了想自己的哥哥,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他隐忍到了今天想要厚积薄发,却被我这样优柔寡断的妹妹拖下水影响到前途。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我……爱上了季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