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杏子与梨

第七百二十八章 忽然,空气就不对了(上)(第3页)

 篇幅越大,往往便代表着创作者在作品上付出了越多的精力。

 你投入了更多的时间成本与金钱成本,尺寸越大在评奖时越吃香也是理所应当。

 藏家像画家私人约画的时候,同一等级的画家,往往也是要求的作品成品越大,对外收费越贵。

 日本企业家向酒井一成定制个人肖像。

 如果是8*10英寸能摆在小画框里的作品,可能用能买个三卡车的甜甜圈的钱就够了。

 如果想画一幅《新·三身佛》这么大的肖像。

 恐怕。

 收费就得能买一个小的甜甜圈加工厂的了。

 不仅是大。

 《新·三身佛》的画面设计也极为有趣。

 斜三角形的构图法,像是威尼斯城市间那些倾斜的砖塔,在稳定的状态之中,又表现出了一份重力的动态。

 佛陀的身边站着希腊战神和金钱女神,它是三尊塑像里最高大的那座,也是画面构图三角形的高点,却不似那些典型的宗教规训画一样,也是太阳所在的位置,是光线传来的方向。

 阳光铺照,大放光明。

 画家采用了一种很不常见的处理方式。

 佛陀隐藏在黑暗之中,肉髻之下,光影明灭不定。

 相反。

 金钱与好运女神却完全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中。

 色彩明媚,熠熠生辉。

 伊莲娜小姐欣赏这种打破常规,有创造力的构图方式。

 这样的构图设计很像是对于上层艺术社会的某种隐喻——决定一个艺术家职业生涯成败的有很多“佛陀”以外,艺术本身以外的事情。

 权力、金钱、幸运。

 自命清高的艺术家们为了能够获奖,在展览中激烈的你争我夺。

 立志反消费主义,反拜金主义的艺术大师功成名就后,靠着在消费市场上高价出售艺术品的钱,赚的盆满钵满,买了法拉利跑车和私人飞机。

 那么——

 如果画作的成功代表权力的成功,那么艺术本身存在的空间在哪里呢?

 如果初衷是为了鼓励不向市场妥协的艺术家们而存在的艺术奖项,如今获奖的目的是为了把作品高价卖出去。

 那么奖项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当阳光洒满了好运小姐和战神阿瑞斯的脸,照亮的是遍地让人们你争我夺的闪着光的金钱。

 在人间的遍地喧嚣之中,所谓“佛陀”本人,又去了哪里呢?

 安娜读出了这幅画所传达出的那种微妙的讽刺。

 不辛辣。

 不严重。

 宛如意大利面里咬到了一粒未被研磨成粉末的黑胡椒粒。

 入口微麻,回味则让评委们微微一笑。

 这种程度含蓄表达,挖掘出了作品的内容深度,却不会影响作品本身的参展评奖。

 就像英伦摇滚歌手们高呼着反叛上流社会,该在封爵典礼上痛哭流涕,还是要在大英女王陛下面前跪地嘤嘤嘤哭的涕泪横流。

 反消费主义的艺术大师该买豪华庄园,还是要买豪华庄园。

 艺术社会这种意义上来说,是蛮割裂的。

 以画映人?

 对也不对。

 这真是一个哲学问题。

 这幅画的立意与构图,虽然远不如酒井胜子小时候的那幅《所谓“樱花”》来的锋锐、深刻与勇敢,但是比起《武吉知马》用16000只易拉罐所组成的公式化的环保呼唤,明显是更好、更有力量、更不落俗套的表达。

 也更让女人喜欢。

 而那位德国画家在作品笔触中,所蕴含的创新性,也要比cdx画廊费了大力气,砸了几万美元,搞了一做微缩的锡山模型当做展台,更让安娜小姐耳目一新。

 西方的美,东方的韵。

 这种将油画和国画的用笔融合为一炉的感觉,让她印象极为深刻。

 比起《武吉知马》在这种在艺术世界浮沉多年的国际二、三线中年画家的作品,它输也只是输在了技法的熟练度和作品的完成度上。

 《新·三身佛》本身的作品完成度不算特别高。

 画面笔触略显仓促。

 情绪也略显仓白。

 但对于一个试图的勇敢摸索出一种有别人于前人,带着强烈个人气质的特别画法的艺术家来说,它们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瑕不掩瑜。

 构图与绘画思路的价值,已经能掩盖了技法与情感上的些许失误。

 甚至可以说,不算那篇《亚洲艺术》上的论文——侦探猫的杰出是意料之中的杰出。《武田知马》的优秀,是每次大型国际双年展上,都不会缺乏的充满程式化、套路化,但完成度极高,底子很硬的优秀。

 《新·三身佛》这种东西融合式的新派画法,则是伊莲娜小姐以写艺术评论的角度,在本次新加坡双年展上所遇到的最大的惊喜。

 斜三角形的构图。

 反套路式的立意。

 东西荟萃的笔触。

 每一样都很有趣。

 四年前国立西洋美术馆里的那次遇见,让安娜牢牢记住了“酒井胜子”这个让人期待的名字。

 那么这一次。

 在滨海艺术中心里,让伊莲娜小姐记住的名字,则是那位德国画家“崔小明”。

 他的国画技法稍欠能画下《紫藤花图》的顾为经一些,油画技法也明显不如身边的那位酒井胜子。

 但两种画法都能画,还能初步彼此融合。

 真的很棒。

 他所欠缺的只是时间的打磨与雕琢。

 从评奖的角度来说,《三身佛》要比《猫》和《武吉知马》都差不少,拿金奖肯定没啥希望。

 但就安娜的个人角度来说。

 《武吉知马》的画就像它身下的锡山展台,整体的造型已经被定死了,给画家更多的时间,再给他二十年,顶多把纹理线条雕刻的更清晰,更立体。

 说到底。

 那位马尔代夫画家,所画的也只能是一幅完成度略微更高一点的《武吉知马》罢了。

 而崔小明不同。

 再给他二十年,一定未来可期,光华璀璨,蔚为大观。

 足够足够幸运的话。

 他也许能触摸到一点点开宗立派的边界。

 伊莲娜小姐准备要找个机会,在这几天见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