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明心(第2页)
我前两日在权公府上读到尚书石越的奏疏,石公劝谏陛下主动收缩力量,以稳定关中根基,奈何陛下不纳,甚至欲治其妄言之罪……陛下之心胸、志气弗如曹孟德远甚,也承不起正统之重。
至于其他,多是些好乱乐祸之辈,最多称一时之豪杰,为一家之私利割据地方,对于天下如何,他们既无雄心,更无能力如何。”
“老师知道了,你所谓的迷茫,恰恰就是因为汝太过通透所致,小小年纪,真是难得,看的太透,就容易变得虚无,所以啊,像道安那样的聪明人,往往遁入空门,修仙成佛!我劝你还是愚笨些好。”
“你既提到曹孟德,应该听过,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汝区区少年,正是朝气蓬勃之时,难道连舍我其谁的壮心也无吗?”
“学生常怀此心!”姜瑜也不藏私,坚定地答复道。
张炳望着窗外渐渐袭来的浓稠夜色,好一会,才说道。
“既怀此心,却又一力维护苻氏,甚至不惜与慕容氏结成死仇,汝所虑者,无外乎如何对待苻氏罢了,是也不是?”
“老师所说不差,正是如此。我若一心造反,随着赵都统直奔秦州而去,于彼处积蓄钱粮,秣马厉兵,秦州边陲之地,吾静待天时就是。
唯独我与部下,皆是从淝水而来,见识过地狱的残酷,见了这关中安稳,长安繁华,倒有些割舍不得了,这太平时日,实在是太过珍贵。
如果不尽心保上一保,又怕他日天下四分五裂,战火燃遍关中,饿殍载道之时,又悔之晚矣!
可陛下之言行举止,又让人常有大秦天命已尽之感,尽忠到底,唯恐竹篮打水,殊为不智。
老师,这忠与不忠之间,着实煎熬。”
姜瑜搜肠刮肚,磕磕绊绊地说完,心中百转千回,能说出口的,也不足十一。
“哈哈哈……你倒是心直口快,也不怕我去告发了你。”
这方面姜瑜倒是无所谓,当禁军的这些日子,这类叛逆之言,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是无奈一笑,并未答话。
张炳则继续说道。
“我虽足不出户,近日也听闻苻坚频繁召见道安和尚,以求索天命,《尚书》有言,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所谓天命,只不过民心向背而已,苻氏舍本逐末,淝水之败如此大事,抚恤士卒、安抚百姓之事草草略过,又不能聚力以震慑宵小,放任野心之辈四处勾连,祸乱民心。
天命靡常,虽道安贯综百家,也不能窥得其妙,苻坚不问苍生,龟缩于宫室之中求问天命,殊为可笑!
天命若还在他,便高枕无忧了吗!”
张炳停顿一下,语气坚厉起来。
“你心中焦虑同样可笑之至,苻氏如何,与汝何干,汝之成就,难道不是在淝水一刀一枪拼抢出来的?到了长安,进了太学,诵读了几句经典,难道手中刀剑就不利了吗?
你应该去长安市井,去城外农庄,去渭北牧场看看,从淝水到长安,辗转千余里,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感悟吗?
须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还说自己不知天下事,训起人来,一套接一套!
随着张炳的喝问,姜瑜心中云雾,竟然真的透出一点光亮来。
沉默良久,只闻得屋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多谢老师点拨,学生明白如何去做了。”
“但老师,以后的长安,恐怕会沦为四方豪杰争抢的焦点,乱世总是如此,我想请您前往天水暂避,秦州刺史赵盛之,与学生关系匪浅,定然会照料先生。”
张炳一脸玩味地看着姜瑜,笑道:“你是想让老夫去秦州开馆讲学,为你积攒人才吧?好一个两手准备!”
既被戳破,姜瑜也不遮掩,直接说道:“学生确有此心,学生时常想,华夏之风骨,根植于史书典籍里,这些不该被世家大族所垄断,孔子曰,有教无类,有心向学之人,都该有个机会。”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无论你本心如何,开馆授徒,固老夫所愿也。”
“老师可以招呼几个友人同去秦州,路途之事交由学生来办。”姜瑜作为禁军大将,送几个人去天水,轻而易举。